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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7)(1 / 2)





  范侠有的东西,别的孩子有的东西,他也要让宁小北拥有。

  我们的厂子可能真的像小北你之前说的那样,要不行了吧。

  说到这里,宁建国本来雀跃的语气逐渐低落下来。

  按说到了年底,应该是厂子里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了。往年这个时候,工会就会通知大家,按照车间顺序去办公室领东西。

  年终奖的红包当然重要,不过各种年节的贺礼那才更叫一个精彩纷呈。

  别说很久之前的,就去年吧,年头上厂子就和市郊的肉联厂预定好了,特意养了几栏的上好苏北黑猪,说好年底给大家分猪肉。

  到了年底,果然一人可以领五十斤。若是夫妻两人都在厂子里工作,那就是一百斤的猪肉啊。放在30年后,折合成现金,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另外还有各种大米,面粉,食用油,麻油,还有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从肥皂洗衣粉到洗头膏,从棉花胎到羊毛毯,不一而足。女工人们甚至还会收到卫生巾和卫生纸。

  像宁建国这样的老师傅,每年年底都是要专门找人骑着一部黄鱼车到厂子里来车东西的。靠自己拿根本拿不动。

  不止第三鞋厂一家,宁小北记得到了年底,建德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谁家厂子里的东西要是发的少了,不好意思的邻居甚至会特意等天黑了才带着三瓜两枣偷偷回家,反而像做贼一样。

  今年工会就发了一桶油,一包面粉,连一带大米都没有。

  宁建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二十一岁从黑龙江复员回上海,刚进厂子当学徒工的时候,过年都没有那么惨。

  你算不错了。我因为不是车间里的人,只有一包面粉,油都轮不到我。

  赵景闻自嘲地说道,本来每年年底,这个时候我是最忙的。要到处请客吃饭,跑客户,送挂历和纪念品,结果今年业务部根本没有预算。

  十几个业务员天天坐在办公室。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一直坐到下班。跑业务,跑业务,业务不跑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但是三个月前我们科室请客户吃饭的应酬费用和差旅费,一直到今天财务室都没有报销出来,难道让我们自掏腰包给厂子不成?

  说到这里,赵景闻就一肚子火气。

  其实从今年中秋节他就有些看出端倪了。

  往年他们厂子送给客户的都是老牌酒店杏花楼的月饼,铁皮盒子,上面印着嫦娥奔月。一盒八个,喷香甜美,拿出去多有面子。

  今年倒好了,月饼虽然送还是送的,也不知道采购是哪个野鸡食品厂定制的野鸡货色。一口咬下去既不香,也不甜,一股子夹生豆沙的味道,难吃的要死。

  业务员拿这玩意去送客人,那不是结缘,简直是去结仇。

  舅舅,我们家是不是穷了啊?那你上个月还买什么卡拉OK机呀?

  范侠后知后觉,听到这里才察觉出大事不好。

  我,我明天就回家,让我老爸把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多付点给你。还有老妈,她不是在深圳连房子都买好了么,也让她多打点钱给你呀。

  说到这里,范侠握着筷子咬了咬牙,吃完今天这顿火锅明天开始,我们一个月就吃一顿肉吧。

  还不至于沦落到一个月只有一顿肉,那不是更旧社会差不多了。

  赵景闻哭笑不得,给范侠夹了一大块嫩嫩的羊肉。

  放心,舅舅饿不死的。我就想好退路了什么年头都饿不死有本事的人。

  宁小北听了,心中一动。

  确实,好像鞋厂倒闭后,他家虽然过得起起伏伏,风波不断。但是这位赵叔叔的小日子还是挺不错的。他貌似和人合伙开了间公司,用当时的话说就是下海经商。

  改革的浪潮打来,有人毫无准备,劈头盖脸地被打得翻船。有人则站在潮头,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也就是那些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宁建国这种则是属于被家庭拖累的,不然以他的本事,又岂会被时代抛弃呢。

  老爸,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孙叔叔比较好。

  宁小北虽然很想把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他不想吓坏了宁建国,更不想惹人怀疑。毕竟他现在身上披着的皮子才14岁,他最多可以做一个天才儿童,而不是一个预言家。

  外企的工程师什么的,我觉得可以兼职。直接放弃国有编制,实在有点可惜。再说了,厂子里现在至少还在正常发工资吧。能够两头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据宁小北所知,一直到第三皮鞋厂彻底解散,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不肯买断工龄,宁愿停薪留职,外出打工,但硬是保留了国企员工编制的。

  这些人虽然当时被批评不合时宜,不为单位考虑,但是最后却因此在到达退休的年龄后,拿到了编制内规定的退休工资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不像宁建国,因为过早辞职,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稳定的工作。到了退休年纪,只能拿最低退休工资,每个月的钱还不够市中心好一点的公寓一个月的物业费。

  兼职倒也不是不能。要是那边有活的话,我可以在家给他们画图纸。最多周末的时候,再去趟车间现场,给他们修模具,出样就是了。按件计价嘛!

  说到底,对于要离开奋斗了一辈子的厂子,脱离体制内的工作,宁建国内心还是非常不舍和抵触的。

  外资公司,说着好听,放在解放前不就是外国资本家开在上海的厂子么。

  宁老太太的麻将搭子吴家姆妈,十二岁坐船来上海,就在日本人的纱厂里干活。按照她的说法,那解放前的日子苦是苦得不得了,就跟《星星之火》里的小珍子一样受压迫。资本家不是东西就算了,拿摩温明明是中国人,还要欺负中国人。

  自己这样的人去了外企,说的好听是高级技术总监,放在过去,那不就是拿摩温了?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还当了几年志愿兵的宁建国同志此时越想越不对头。

  小北这个建议很好,只是兼职的话,一方面可以保证家庭收入,另一方面还是保有他国企大厂员工的骄傲,岂不是比贸然辞职要好多了?

  见到宁建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宁小北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不行,他人微言轻,宁建国现在觉得他说得对,万一到了车间里,被他那几个小徒弟们一起哄,就给倒回去了呢?

  他咬着筷子尖,心想还是应该多让赵叔叔给爸爸洗洗|脑,把他危险的思想纠正过来。

  宁小北看着赵景闻不停地往宁建国碗里夹菜,殷勤地给炉子舔炭火,一会儿又跑去开窗通风,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只坐着吃东西就好,比服侍老太爷还要来的周到。

  退一万步讲,真的厂子倒了无路可退,让他老爸跟着赵叔叔去做生意也好啊。

  反正赵叔叔绝对不会骗他老爸的,对吧。

  吃饱喝足,身上只觉得暖融融的,范侠摸了摸肚皮,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

  去,洗碗去。

  他这里还没彻底卧下来,赵景闻就走了过来,把围兜和两条袖套往他身上一扔,用下巴指了指厨房。

  冬天洗碗很冷啊。

  范侠咕哝着坐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系着围兜说道。

  上海好男人祖传技能买,汰,烧,需要从小培养。如今赵景闻就是在培养他外甥汰的技能。在宁家汰菜,汰碗,回到楼下汰衣服,汰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