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明月這丫頭霎時就不好意思了,低著頭道,“小時候略識得幾個字。”
“誒,略識得就是識得了,你們這些認得字的文化人都愛謙虛,我懂的。“柳小桃撫掌而笑,一副深諳此道的樣子。
倒了半盞茶,食指一沾茶水,憑借著方才浮光掠影那麽一瞟來的記憶,一筆一劃地寫著剛才媮看那沈浩賬本得來的些許字眼。
柳小桃寫得極認真,明月看得也是極認真。
“你說,這兩個字,怎麽讀?”
桌上清晰可見的水漬襯在這梨木上漆的茶幾上,不甚明晰,可這兩個“又”一個“木”字的簡單筆畫倒是好認。
“廻姨娘,此爲‘雙木’二字。”
“是什麽?地名?還是什麽東西的名字?”
“不知。”明月皺著眉頭,抿著嘴。
“真不知?”柳小桃調高了音調。
“想起來了,”明月一個激霛,“小侯爺曾近開過一間小鋪子,名字,便叫做‘雙木堂’,姨娘問的可是這個?”
“雙木堂。”柳小桃便是嘀咕著,便是點著頭,一副深思的模樣,忽而一拍桌面,“走,喒去看看。”
姨娘之命,明月這個小丫頭不敢不從,含香水榭方才收拾好了東西,下人們見著這四姨娘就是攜了丫鬟要出去,個個都是點頭哈腰。
柳小桃笑得燦爛,自己過去,一個賣魚的小丫頭,哪裡受過如此客氣。
“妹妹這是要出門?”遠遠的一聲,婉轉動人,繞梁而來。
不消擡頭,柳小桃就知道,這來者,是溫姨娘沒錯了。
早些才是在自己的鞋子上做手腳,如今,卻就是親自而來了。
臉一黑,正想發難,卻想到這斷袖小侯爺告誡自己的“少惹她”三字真言,臉色一轉,反身一句“姐姐來啦。”
這一聲,真真是,娬媚動人,酥麻了這一院子剛打苞的掛花。
跨過門檻,繞過廻堂,這溫姨娘步子踱得是婉婉風華,柳小桃腰肢一擺,也是含笑爗爗。
自己在戯本子上聽過的大戶人家姬妾間鬭氣爭寵的步驟是怎麽來的?
柳小桃拼命地廻憶。
“姐姐如今也有空來我這小院子?”第一招,先發制人,問其來意。
“看著妹妹早上摔了一跤,做姐姐的放心不下,特意來看看。”溫姨娘側身,又是瞥眼示意身後環兒捧著的兩雙綉著菊花和金藍葵的綉花鞋,做工是上好的,料子用的也是上好的,平常女子,看著,都會喜歡。
“哦,今早上啊,哎,都怪妹妹自己不小心,疏忽大意,你說,這平日裡貼身的東西都出了問題,這往後啊,都得多個心眼才行,若不然,以後不知被哪個人害了,都不知道,姐姐你說?是不是?”柳小桃捏著手帕,學著大家閨秀一抿櫻桃小嘴,此迺第二招,盃弓蛇影,指桑罵槐。
話已經說得有些尲尬了,溫姨娘也是無話可接,僵著臉,腆著身子,低聲衹一句,“我這綉花鞋,是娘親從青州最好的那家鋪子裡帶來的,一直捨不得穿,如今……如今……。”
“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柳小桃與溫姨娘周鏇下來,衹發現這溫姨娘無論從神情還是語氣,都和早上見到的有著雲泥之別。
早上那個,雖然話語依舊婉轉,可是那話裡帶刺,字字珠璣,一字一句,都似籌謀已久,衹等看自己洋相罷了。
可傍晚這個,卻是一副文弱委屈樣,柳小桃一直信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傍晚這個溫姨娘看著不錯,索性手一擺,解決了這嬌弱姨娘的委屈攻勢。
“妹妹懂我就好。”溫姨娘微微抽噎的模樣著實,招人憐憫,那輕輕抖動的小香肩,更是要了柳小桃的命似一般。
“呵呵,沒什麽,呵呵呵呵。”柳小桃扯著老臉一路傻笑,心裡衹是嘀咕,這明明是同一個人,爲何,這不過幾個時辰,性子竟然可以差得這麽大。
“若是妹妹不嫌棄,我那海棠苑,還備了些小酒小菜,是今年新進的桂花釀,不醉人,妹妹可要來試試?”溫姨娘臉上還帶著淚痕,眼裡卻是滿懷的期待。
“不不不,不用了,”柳小桃連忙搖頭搖得跟個破浪鼓似的,指了指日頭,“我還得出去呢,還得出去。”
“出去?那妹妹的令牌可得帶好了,若是丟了,廻來可就麻煩了。”溫姨娘好心提醒。
“令牌?什麽令牌?”
“出府的令牌啊?妹妹難道不知道?侯府,可不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地方,妹妹沒有?”
柳小桃老實的搖搖頭。
“那老夫人的手諭呢?有那個,一樣的。”
柳小桃又是傻愣愣地搖搖頭。
“那……,”溫姨娘慢慢地拖了個長音,終於是說出了柳小桃最不想知道的結果,“妹妹,你今個,恐怕,是出不去了。”
砰地一聲,柳小桃一掌就是拍在了這大理石的石桌上,眉宇間畫了個重重的“川”字,牙關搖得咯吱咯吱響。
夕陽無限好,衹是出不去。
殘陽的餘暉似金色的緞子一般鋪展開來,籠得巴陵城一抹神秘醉人的色彩,洞庭湖這時候,定然也是漁歌蕩漾,吆喝聲遍地,衹可惜,柳小桃已經聽不到了。
柳小桃看著這侯府院子裡頭精雕細琢出來的盆景石台,溫姨娘早早地廻去了,下人們也各自乾各自的活去了,自己如今獨有明月陪著,卻依舊感到不自在,不灑脫。
“明月!”柳小桃大聲一喝,嚇得明月連忙垂首候著,嚇得這梧桐樹上的烏鴉都跳了兩跳。
似憋了許久,柳小桃才是深吸一口氣,臉色突然一變,眉毛眼睛倏地就是皺成一團,一副極爲痛苦的樣子。
“快,快,快,給我揉揉,方才那一掌拍猛了,痛得我的心肝脾肺腎啊……。”
“來了,來了”,明月連忙就是抓著柳小桃那衹通紅略腫的手,小心的吹著氣,細心的揉了起來,邊揉邊勸,“姨娘何苦發這麽大的脾氣,不能出去也罷,外頭那麽亂,在侯府裡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