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布尔为冰霜精灵的坦诚嗤笑一声，又咯出一口血来。

  “我与碧翠丝的党羽无话可说，东西也拿走吧。”埃布尔摇了摇头，“若不是故土的雪，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洛弗将玻璃瓶放下：“雪非你故土霜雪，而今的那人，也不是碧翠丝。”

  “说起来，我们当年似乎是因为那个魔女才决裂的？”埃布尔摇了摇头，慨叹道，“如今你认为碧翠丝不存在了，才愿意放下前嫌？洛弗，你放得下，我却放不下。”

  冰霜精灵沉默不语。

  埃布尔问：“一个罪恶的灵魂，转世之后成为了普通的好人，过去所做的错事就全部能翻篇了吗？”

  洛弗淡淡地回答道：“她只要没走碧翠丝的老路，她就永远不会是那个人，你不能去和她算这笔账。”

  “世过翻篇？”茶发精灵嘲讽地一笑，“是，她现在是个普通人，没有记忆，我们不能摁着她的脑袋让她认错。她没有错，那精灵又有什么错？那七千个死于战乱的精灵，我死去的弟弟，疯了的妹妹，他们又有什么错？他们的血债，又要找谁来偿还？”

  洛弗近年来听习惯了这套理论，到处都有人在说，所以冰霜精灵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回答：“埃布尔，这是无解题。”

  无解题吗？

  确实是无解题。

  那名银发少女只要一日维持着人类的身份和价值观，那些过去的血债就一日不能找上她。可是若她成为了碧翠丝，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神又有谁动得了她？

  埃布尔两千年前，曾在战中被自己与碧翠丝悬殊的力量差距压迫到了绝望的地步，那时经受的无力感，如今随着银发少女的出现再次笼罩了他。

  -

  夜晚，在伊莉莎入睡后，神国前后两名主人聚在了花庭之中。

  西恩坐在轮椅上，手捧着伊莉莎新做出的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小公主是真的有在努力，揉面下足了功夫，口感已经能吃出来的确是面包了。

  西恩唯一不满的是，伊莉莎烤了一篮子的面包，而父神独自占据了面包，勉为其难分给了他半块。

  西恩心累地啃完了半块面包，喝了一杯水果茶。

  在这之后，他们才开始了正题。

  拜亚直接打开了空间门，从书房拿出了文件。

  这一沓文件有的纸张破旧，有的还是崭新的，显然不是同一时期的。

  父神将文件直接摆在了西恩面前。

  而西恩自己心里有数，他不用看都能知道，父神甩给他的是哪些东西。

  这些文件之中，少数是交涉，大多数则是企划书。

  西恩在被内定为继承人之后，真正就任神座之前，和大多数领主都进行过谈判和交易。当然，如果只是普通的交易，拜亚就不会专门将这些文件挑拣出来了。

  那个时期的西恩尚且没从碧翠丝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准备借着被内定后的独特优势，给还在神座上的拜亚献上一场造反。

  在长生种之中，继承人造反是一件并不罕见的事情。

  由于他们长久的寿命，就算被选为继承人，也不意味着就能够继承到先代的位置，毕竟大家都是长生种，谁死在前面还不一定。

  但西恩那时谋划的造反，打着夺位的名义，实则是一场报复。当然，以他那时候的实力，这其实是找死的举动。

  西恩那时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拜亚真的退位了。坐上神座的西恩深觉自身实力不够，需要有人合作才行。可那时他和别人谋划造反再也没了理由，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后来年纪渐长，他变得懂事不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就再没提起来。

  至于其中崭新的文件纸……

  在重新找到伊莉莎之后，他总是担心这小姑娘走了碧翠丝的老路，所以为她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拜亚打他一顿，架空他十五天的时间，这十五天足够查出很多东西了。

  当然，架空他的起因是拜亚怀疑他和稀月之土之变有关。

  这个世界上能有这种本领的人不多，两只手能数出来，西恩刚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算是最大嫌疑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心里住着个疯子的人，为了小公主什么都做得出来。

  拜亚的怀疑非常合理，西恩确实能干出来这种事。

  拜亚查了半个月，确认这事不是他做的时也没松口气，毕竟他翻出了这么一沓子证明西恩在背后筹谋其他事情的文件。

  西恩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对拜亚说道：“父神，商量一下，别打脸行不行？”

  拜亚冷漠地瞥他一眼。

  这自然不会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

  “等这件事结束，你就退位吧。”拜亚捏起了白玉茶杯，缓慢又肯定地陈述道，“身居此位，最忌私心。”

  西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为自己，登位两千年，行尸走肉两千年。直到见到了伊莉莎，他又开始借助这个位置为小公主谋划起来。

  这确实是私心，就算意识到了也不能终止。

  要等伊莉莎确确实实地有了答案之后，他才能作出回答。

  “父神，我有一个问题。”西恩问道，“您当初为什么选我？”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拜亚的回答是随便选的。

  但很显然，这不会是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