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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2 / 2)


  “水……”忽然,床上的女孩发出低呼。

  周进很快回神,将随身水壶拿来,拧开盖子,又怕她嫌脏,小心翼翼用纸擦拭了一遍壶口。他坐到床边,单臂把少女搀扶起来,水壶递到她唇间,“来。”

  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动作和语气是多么温柔。

  方璃却不喝,她挣扎着,避开水壶:“好冷。”

  “水冷……”声音发抖,面色如纸。

  “是温水。”他说。

  “冷……”女孩嘶哑着喉咙,一字一字,分明是睡梦的呓语:“海…水…冷。”

  周进这才听清,手顿住,眼底闪过心疼。

  他把女孩缓缓放下,水壶放到一边。弯下腰,仔细地掖好被角,又借了床还算干净的被褥,给她铺上。

  他守在床边,垂眸看她。

  方璃并未察觉到这一切。

  感觉没先前那么冷了,暖和过来一点。可是还是湿。棉被沉重,胸口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很累,很重。

  方璃重重呼出口气,想去掀被子,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抓住。

  “会着凉。”男人低声道。

  睡着的方璃才不管呢,她要再掀,那只手忽的上移,握住了她的手。男人掌心宽厚,有硬实的茧子,粗糙而干燥。

  方璃身体一抖,这个触感……

  好熟悉啊。

  她阖上眼睛,却不动了,小手乖乖缩在那只手里。像是无意识地,指腹轻轻抠弄。

  睡梦中,她想起那一天。

  周进也想起了那一天。

  码头上,少女痴情而缱绻的告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在后来的几十天里,回荡在耳畔,一点点照亮他的寂寞。

  可他哪有资格……

  心底发涩,握紧了她的手。

  雪白的,软绵绵的,很小的一只。

  哪有资格……拥有她。

  到了夜晚,气温更低,外面从风雨转成冰雹。船舱里极小的窗户被糊上了报纸,但依稀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周进后背稍弯,左手手肘搭在膝上,右手拉着她。每每他想放开,那只小手却像有感应似的,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一时,竟舍不得。

  他低声叹息,干脆任她拉着,黝黑和雪白肌肤映衬在一起,十分刺眼。却又异常安心。

  她也像是安下心,闭上眼睛,长发铺满枕头。

  周进望着她,漂泊不定的心变得安稳,平静。

  渐渐,积压多日的倦怠涌了上来,他单手撑额,闭上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梦里有喊号声,有枪声,有军歌声,有船鸣声,有黑脸的新兵蛋子喊他“排长!”……后来,声音消散,是四四方方的监狱,他听见一串冰冷数字,他的编号,让他耻辱而痛恨的数字。

  最后是“哥”,女孩凄楚的,哀求的,无助的声音。

  单那一个字,他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怕日后一无所有,行尸走肉。

  ……

  “哥?”

  “哥!”

  那个字突然清晰起来,周进睡眠极浅,猛地睁开眼,还未说什么,脖颈被一双软软的手臂环住。

  “哥……咳,真、真是你啊……”鼻音浓重,带有哭腔和不敢置信,“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方璃大脑眩晕,眼底却绽出光彩。

  她身上其实也没什么力气,只是看见他,实在太激动,强撑着想去抱他。一脱力,她半个身体都虚弱地倚在他身上,小脸埋进他肩膀。

  男人没动,也没吭声。

  “我刚才……咳咳,真的做梦梦见你了……梦见你拉着我的手。”她忍着喉咙痛,说。

  “……哥?”

  察觉到不对,方璃侧过眸,看着他,“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