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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万事屋的工作」(2 / 2)




猛力挥下的金属制平底锅,接触到法国面包的一瞬间,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波。



玻璃杯被震碎,顾客跌坐在地,莫尔特护著蒂娜伏在地板上。



「这、这这这这这是利口镇的日常风景?」



「……大概是。」
两位中年巨汉把客人弹飞,用不是武器的道具互殴到轰出冲击波的光景……实在罕见。



一年大概三次左右。



5



利口镇是个特别的城镇。虽然地处边疆,却拥有大国首都才看到的完整供排水系统,还有著令人怀念的乡土氛围。



此外,利口镇位于罗第国和白兰国的最短路线上,是重要的货运枢纽,因此聚集了不少外地人。即使如此,利口镇的治安十分良好,气氛沉稳。年轻女子和小孩彷佛理所当然般独自走在没什么人的路上,可说是有些奇妙的光景。



身披赤红铠甲的阿瑟特•巴克达,带著以上感想返回六百兵马待机著的主力部队。



那里是利口镇东侧,荒野前的区域。原本大量散落在那附近的瓦砾已全数清除,并搭起了营帐。而那营帐比起一般的军帐大上许多,还做了些无意义的装潢。



说起帝国直属独立禁卫军,虽然从建国之初便承袭著使用豪华装备的传统……但阿瑟特觉得这根本就是浪费。



女人一旦掌权,就会开始浪费钱。这就是努斯托尔提帝国建国以来的陋习。



阿瑟特进入营帐,看见桌子已经准备好,而侍从正将地图放在桌上摊开。



「虽说一切按照预定,为了管理军船留了两百人在船上,在仍有八百兵马规模的军队面前,区区一个驿站城镇的议长不可能拒绝我们的要求。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还要献上金银财宝呢?……你是这么想?」



阿瑟特转头瞪著声音的主人。



皮肤苍白得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及地的黑长发和一身漆黑的晚礼服,全身散发阴郁气氛的女人。虽然她的身材就跟她的手指一样修长,但总是微低著头,因此看起来略为娇小。



她是这次作战的水域向导,萝恩许坦。



就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抱著破烂不堪的布偶,从长长的浏海间仰望著阿瑟特。



她眯起彷佛连光线都能吸入的凶煞双眼,嘴角微微上扬。或许她想表现得开朗一点,但阿瑟特总觉得会被她下咒一样,十分不舒服。



一言以蔽之,她就是个令人不快的女人。明明不是军人世家出身,却连对阿瑟特都能以「提议」之名,行命令之实。虽然阿瑟特拥有指挥权,但实际下军令的依然是她。尽管她是由第一独立禁卫军的营长──阿瑟特的兄长,古尔寇诺•巴克达招揽来的人才,失去实际指挥权的事实依旧令阿瑟特一肚子火。



而且最讨厌的是,她会像刚刚那样先预测阿瑟特要说的话,再抢先说出来。那一副看穿对方心思的态度,更使阿瑟特的怒火加速燃烧。



「阿瑟特大队长,我们努斯托尔提帝国第二独立禁卫军呢,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基于某些原因失踪的重要人物,和睦地进行搜索罢了……就算只是表面说辞也好,只要让他们相信,并事先奉上谢礼,对方也会主动协助我们。」



「……我军的驻扎地太靠近镇上了。这边不是利口镇和罗第国的境内吗?」



自己的疑问被对方先行预测后擅自回答,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因此阿瑟特故意问了个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的问题。



「大战时期,利口镇作为最强的要塞,聚集了罗第国的各路英杰,完成了保卫罗第国的使命……虽然到停战为止,就只有这座城镇和那座蒙布山峰与森林即使动用了所有魔导兵器依然无法攻陷,有著不破的城塞都市之称,然而城镇周边一带则成了一片就算骑马也要花上好几天横渡的广大荒野,因此据说两国在画国境线的时候,就以利口镇为基准画了一条南北向的国境线……」



也就是说,往利口镇东边踏出一步便是白兰国的意思吧。



虽然地图实际摊开一看,国境线受山川地形影响对少有些左右偏移,但两国的交界几乎是条通过利口镇的直线。



「这种开放式的街道称不上城塞都市。别说城墙了,连门都没有。」



「大战距今已经相隔一千年,更重要的是两国彼此间也维持了长久的交流,那散落在附近的大量瓦砾大概是城墙自然风化的结果吧……作为纪念仍然保留著观景台就是了。」



萝恩许坦抱著布偶,用笔在地图上点了四个黑点。



黑点分别位在利口镇的东北、东南、西南、西北方,四点连起来想必就是原本高大厚实的城墙所在处。



阿瑟特走出营帐凝神远望,原来如此,北边和南边确实有著像是观景台的塔。大约四层楼高吧。考虑到四周是一片平坦的荒野──



「先不论晚上,在那塔上布置兵力的话,白天要监视镇内的情况便相当轻松,不管是让士兵休息或是进行搜索也相当容易……只是,那边也是罗第国境内,恐怕难以如愿……你是这么想?」



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阿瑟特身旁的萝恩许坦,脸上挂著讨人厌的笑容说著。



她那毫无声息的动作,使阿瑟特不禁将手伸向挂在腰间的佩剑。



话虽如此,阿瑟特并没有挥剑的意图。那只是训练过的反射动作。



但是,「那些人」似乎不是这么想。



四名身穿长袍的男女不知不觉间已将阿瑟特包围。



很晚才察觉情况不对的阿瑟特部下们赶紧拔剑指向长袍男女。



阿瑟特举起手示意部下们退后。



阴森女萝恩许坦用那涂著鲜血般的艳红口红的双唇,勾勒出可怕的微笑。



「我们不仅将利口镇包围,跟镇上的议会缔结合约,也得到了白兰国能在国境之内布署军队的信赖……之后该做的,只剩下将重要人物找出来了喔,阿瑟特大队长。」



你的工作就只有那个。阿瑟特觉得她是这个意思。



令人火大的女人。总有一天要给你好看……阿瑟特心中嘀咕著,并乖乖地点了头。



一边怀疑著她是否连这句心声都知道。



6



当利口镇被大军包围的消息传出以来,不仅酒槽区,镇上到处弥漫著不安的氛围。这也是当然的,作为旅途中继站的利口镇一旦被封锁,各种物资和情报的流动便卡在这里,至于商人们,由于正在运送生鲜食品的人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状况。



此外,虽然在城中的莫尔特一行人无从得知,但对于目的地是利口镇的旅客来说,无法进入城镇则是一件大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算要折返,在没有补充粮食的情况下可是实质上的生死攸关。



更何况,既然货物流通是利口镇仅有的经济命脉,封死通路就等于毁了城镇本身。毕竟做生意就是要讲求信用。



经商路线通过利口镇的话会有风险……光是谣传这种程度的消息,商人便会对利口镇失去信心,交易量下跌,进而减少利口镇的收入。正因如此,当货运通路出状况时,即使是白兰国方向的通路,隶属罗第国的利口镇仍会派出义警团尽力解决。然后,为了能使问题顺利解决,罗第国就不必说,就连对白兰国都以「特别纳税」的形式缴纳大笔的税金。



而似乎连保卫货运通路安全的义警团,都被议会下令停止一切活动,于是现在义警团成员以及他们的支持者,似乎正对议员们进行激烈的抗议。



「据说擅自和对方签约的麦多拉正被拖到大街上四处公审呢。」



原来是这样啊。莫尔特从待在俗美亭角落,隶属于魔导士公会的老爷爷口中听完镇上经常出现的光景后答道。当年麦多拉正要以首席毕业生从罗第国的知名大学毕业前,因为有参与大规模诈骗案的嫌疑──虽然后来获判不起诉,但还是被校方退学。背负这般过去的天才麦多拉,根据某些原因闹出事情可谓家常便饭,因此莫尔特并没有抱持太大的关心。



只是身为年纪较小的同门师兄,与自己有著长久交情的义警团团长莱伊会有多生气,光是想像就令莫尔特不断苦笑。



而现在俗美亭热闹地有如祭典一般。因为晚餐时段到了。



所以没有点餐的客人们就只能像莫尔特这样站在墙边。



「来,熏肉拼盘久等啦!啊,葛娜姊,你点的酒再稍等喔!今天店里酒杯不太够……」



平常坐四十人就快客满的店,今天来了近五十位客人,店员实在忙不过来。



而最后俗美亭采取的方法,则是「以一桌为单位上菜,再让被并桌的客人们平分饭钱」的这种非常手段。



这家店上门的尽是常客,而常客们彼此又认识,这是最有效利用此一性质的做法。



「老爷爷,厨房的魔光球魔力用完了,帮我们补充一下!叔叔说他看不见手边的东西著急得很!加上他中午断了颗门牙现在心情很差所以快点!」



腋下夹著托盘的库菈兹将一颗比拳头大的玻璃球──魔光球拋给魔导士公会的老爷爷。



老爷爷要了杯威士忌加冰作为报酬,接著哼地一声打起精神。



为魔光球注入魔力的技术是魔导士公会的独门功夫,而实际上这也是公会唯一的工作。



虽然从前有以魔力驱动,被称作「魔导球」的魔导兵器,但那早已成了历史的痕迹,现在的魔导球,以夜间照明用的魔光球为首,尽是些制冰、冷藏食材这种日常生活的用途。



虽然包含正在莫尔特旁边集中精神的老爷爷在内,公会派了三位魔导士到利口镇上,但这些魔导士不但全是老人,还非常爱偷懒,尽管将耗尽魔力的魔光球交给他们补充,也得拖上数天甚至数星期。



然而,一般有在卖酒的店家因为有这样的状况,所以魔光球总是饱满状态。



老爷爷擦完额头上的汗水,将魔光球向上擦拭。接著魔光球便发出不同于用餐区那种暖黄柔光,而是厨房照明用的白色强光,使得魔光球附近的客人眯起了眼。老爷爷又向下擦拭了魔光球,调整好光线强度之后拿它和库菈兹交换装了威士忌的酒杯。



滋润了嘴唇的老爷爷露出满意的微笑。



「总之,不论如何,街上的骚乱还会再持续一阵子吧。对方似乎找到重要人物的话就会撤走。听说明天开始他们要动真格地找人。」



「努斯托尔提帝国那帮人究竟是在找谁?就算他们有白兰国的驻兵许可好了,他们不也在城镇的西边,也就是罗第国境内布署了两百骑兵?竟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根本一副不在乎会引发问题的态度嘛……」



「根据传言,他们在找的人似乎拥有绿色瞳孔,身上持有戒指。只是啊,绿眼睛的人满街都是,而且就算身上有戒指也会收得好好的,所以只凭这两点实在很难找啊……算了,他们的目标大概是盗贼之类的吧。」



……绿眼睛和戒指啊。莫尔特将装水的玻璃杯凑进嘴边低喃。



「好,那边的拿了吗?」「拿、拿了!」「那就上菜了喔,一、二、三!」



听见厨房传来这样的对话,莫尔特和店里一部分的客人将视线移至厨房。



那边出现的是端著巨大铁板的库菈兹,以及从中午开始便在店里帮忙到现在的蒂娜。



她们一登场,店里顿时充满欢呼声。虽然有部分是针对两位美人的华丽登场,但更多的欢呼是献给弥漫店里的强烈香气以及盛放在巨大铁板上的巨无霸料理。



那料理非比寻常。铁板上不但叠放著大量厚实鱼排,中央还摆了颗仰天的巨大鱼头。



这是用一种叫鲔鱼的巨型鱼类做成的烤鱼头料理。从厨房探出巨人般脑袋的格雷恩骄傲地说著。



那怎么看都不是一桌份的量。多到分给店里所有人都还会剩。



这种时候的常客们,比训练有素的军人还要敏捷地动了起来。



所有人手中握著杯子站起,而男人们从蒂娜和库菈兹的收中接过铁板,放到店中间并好的桌子上。



卸下重担的库菈兹立刻进入吧台,处理客人们接连不断的酒单。然后倒好的酒再由蒂娜匆匆忙忙地递给客人。



到先前为止,店里的对话都是「之后镇上究竟会变得怎样?」、「再不快赶到罗第国的话买卖就要告吹啦!」、「我好讨厌军队啊。」、「旅馆的住宿费已经变成黑心价了!」等灰暗的话题,而现在店里就彷佛祭典般充满活力。



「这家伙,鲔鱼,便宜卖,大家一起,心怀感激吃。」



格雷恩走到用餐区,搭著年轻的平头鱼贩肩膀,将他介绍给大家。



鱼贩原本是预定要卖到白兰国,但听到封锁城镇的消息后立刻放弃,以低价卖给了熟人格雷恩。



虽然几乎所有商人都是用魔光球将海鲜冷冻后运送,但这个鱼贩却以只靠冷藏,在不让其因冷冻而失风味的状况下将海鲜送达而闻名。当然这得做到分秒必争才行,这位鱼贩似乎除了在利口镇换马、补给必须品以外,从南方的渔港到目的地为止是马不停蹄地运货,十足是个只有年轻人才能这样乱搞的行商模式。



无庸置疑,一旦像这次这样遇到通路受阻,商品便会明显变质,是个高风险的买卖。



然而,这个城镇上的居民最喜欢这种乱来的家伙了。



而且这位鱼贩并没有因为舍不得赔钱,就采取一些像是将海鲜冷冻,舍弃一点食物风味,赌赌看明天若是解除封锁便能如期抵达之类,这种拖拖拉拉的手段,当晚直接决定在利口镇卖掉的乾脆做法更是深受爱戴。



店里的客人们称赞著年轻鱼贩,纷纷报上自家姓名请他喝酒。而原本因为食物香气及喧哗声吸引聚集在店门外徘徊的路人,也跟著推开门进入店内。



转眼间,店里便挤得水泄不通。



客人之中也不乏商人和料理店的经营者,他们在大啖外酥内超软的鲔鱼排,惊讶于未经冷冻的鱼肉美味后,纷纷问起鱼贩「也能卖给我们店吗?」并开始交涉相关事宜。



看来今晚年轻鱼贩确定可以赚回本了吧。



莫尔特对于经常自然发生此类事件的俗美亭,喜爱得无法自拔。如果身上也有支付酒和鲔鱼的钱,他也想过去参一脚……只是……



当然酒就不必说了,鲔鱼料理也不是免费的。因为是有吃的人分摊,因此莫尔特只能尽量缩在角落,不去挡别人的路。



连先前与莫尔特交谈的魔导士爷爷都以冲刺之势飞奔向鲔鱼……或者说,奔向蒂娜的胸部去了,使得他感到一丝寂寞。



而或许蒂娜本身也有待客的素质,当初仅仅帮库菈兹位客人递酒就慌得手忙脚乱,但现在则是额头冒著汗替客人上酒,偶尔还会去各桌倒些店家招待的红酒,至于遇到像伸向库菈兹那般避不掉的咸猪手也是,她虽然感到困扰,但还是勉强应对得不错。即使从偶尔分开的浏海中露出双眼,蒂娜则露出稚气未脱的甜美笑容,令客人们屏息。



……虽然莫尔特觉得或许差不多该为这份热闹做个收尾了,但他刚刚看到店外仍有骑兵出没,因此也无法贸然走出店外。



「莫尔特,闲的话,去帮点忙。」



被格雷恩如此吩咐的莫尔特,便和他一起收拾妨碍行动的椅子,因为现在店里俨然成了晚餐会会场。莫尔特盘算著或许帮忙就有鲔鱼料理可以吃。



莫尔特流著口水收拾椅子,甚至帮库菈兹替客人结帐……到头来却没有得到「你吃吧」之类的许可。



而为当初愁眉苦脸踏进店里的客人换上笑容满面的表情,并送回夜深的酒槽区之后,店里只剩下几位醉得不省人事的客人,以及甚至直接走进吧台自己倒酒的几位超级熟客。



工作到这么晚,蒂娜也累得趴在吧台上休息,嘴角却残留著些许微笑。而莫尔特也抱著期望落空的哀伤在蒂娜身旁抱膝而坐。



「……这、这还真是第一次……」



「那句话,真希望你能在和我独处时说给我听啊。」



「简直就像嘉年华一样……到处充满活力,不知不觉我也被气氛感染,笑个不停呢。」



「今天比平常还忙呢。如果每天都这种人潮,就算是库菈兹也撑不住啦。」



通常俗美亭一旦夜深,年纪尚轻的库菈兹便会先行下班,但今晚实在无法说走就走,于是她也只好留下来帮忙,直到刚刚才去换下制服。



「莫尔特、蒂娜,吃。肚子,饿了吧。」



格雷恩捧著咕嘟咕嘟冒著泡的大石锅从厨房走出。



他将石锅放在莫尔特与蒂娜的面前。从锅里飘散出来的……是混合了番茄、大蒜、番红花香气的芳香甘醇,却远远比不上海鲜浓郁的香味。是热呼呼的马赛鱼汤。



一大早开始就被各种事件折腾到现在,没有好好吃饭的莫尔特不顾一旁张口感叹不已的蒂娜,用铁夹将肥美的鲜虾、青口贝与硕大的蛤蜊以及切大块的蟹肉夹进略深的餐盘中,并倾斜石锅往盘里倒汤。



「冷静点,莫尔特。」格雷恩一边苦笑说著,一边端上将装著法国面包切片的小篮子、叉子汤匙,以及洗手钵。



「老板,这面包是……?」



「今天,皮恩格送来,配汤用面包……我是说,咬得动的那个。」



即使是面包切片……莫尔特仍然对它抱持恐惧,于是决定之后再吃。毕竟热呼呼的汤太诱人了。



莫尔特用汤匙舀起盘中飘著细碎浮油的鱼汤。就一般的马赛鱼汤来说似乎油了点。



接著,莫尔特对著那匙汤呼呼地吹气。



他不经意地看到身旁蒂娜惊讶的表情。然后看著蒂娜忸忸怩怩地学著他舀起汤吹气。



看著蒂娜羞怯的样子莫尔特总算注意到,自己对著汤吹气的动作似乎犯了用餐礼仪……然而原本在俗美亭就没什么客人在意这些。因此莫尔特也不再去在乎礼仪了。



莫尔特将鱼汤送进口中。品味著鱼汤些许浓稠的口感,接著……莫尔特就升天了。



不禁瞪大双眼的莫尔特,和蒂娜交换了眼神。这碗汤好喝得吓人。论其味道,淡淡的番茄味,加上浓烈得令人不敢相信的海鲜鲜味。当然,别说丝毫没有一点腥味了,浓厚的美味在口腔蔓延,特别是冲击舌根处的鲜甜味觉最为猛烈。



「这是什么……这、这么美味的马赛鱼汤,还是第一次喝到……真好喝。」



格雷恩在旁露出高兴的微笑,而莫尔特和蒂娜身陷鱼汤的美味风暴中根本无暇说话。他们一口接一口喝著汤,并不停将手伸向虾子。



蒂娜一边剥著虾壳,一边发著「烫烫烫……」的可爱声音,而莫尔特则是拧下虾头与虾脚后连壳带肉直接啃。莫尔特的口中响著喀哩喀哩的碎壳声,鲜虾的味道在嘴中爆开直冲鼻腔。莫尔特不禁发出「嗯──」的呻吟。



将壳剥得精光再吃的蒂娜也做出相同反应。两人相视微笑,接著莫尔特将左手拿著的虾头沾了点汤,埋头吮了起来。吃虾,就是要吃虾头。尤其是要吃那鲜中带点微苦的虾膏。而那虾膏与鱼汤完美合而为一,成了浑然天成的浓郁汤汁袭向莫尔特。他只能仰天紧闭双眼。



而学著莫尔特小心翼翼地啜著虾头的蒂娜反应也如出一辙。



两人连在洗手钵洗手指的空闲都没有,紧接著将青口贝与蛤蜊放入口中。不论是青口贝还是蛤蜊都有著饱满结实的口感……尤其蛤蜊是高档货,随著咀嚼,海潮的味道便在两人的口中迸散。



最后是螃蟹。小型的螃蟹被十字状──即被切成四大块丢进锅中煮。虽然那蟹脚实在是细得无法挑肉,然而从蟹脚处渗出的肉汁却堪称极品。彷佛诉说著即使体型小也能如此美味般,将螃蟹的精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碗汤里的配料都保有著食材的原汁原味,并没有沦为汤的熬材。



因此每吃到一个新的料,便会与全新的味道邂逅。



炖汤时,不论何种食材最后尝起来都是汤头的味道。然而,因为马赛鱼汤是以不要炖太久为原则煮成的汤料理,所以才能如此保有食材的原味吧。



但莫尔特想不通。以前在这里点马赛鱼汤时,这道料理的口感有如此好,味道是如此唇齿留香吗?



哈咕、啾、啾……听见怪声音的莫尔特口中叼著蟹肉悄悄望向身旁。于是看见蒂娜脸上微微泛著兴奋的潮红,埋头吃著螃蟹。



似乎注意到莫尔特视线的蒂娜吓了一跳,于是保持含著蟹肉的姿态,怯生生地从浏海间窥向莫尔特。两人理所当然地四目交接。



羞红脸的蒂娜低下头……嘴里依旧含著蟹肉。看著那可爱的模样格雷恩笑出了声,而莫尔特也微笑著。



「这、这个真的很好吃。掺了虾贝的马赛鱼汤我也是第一次吃到。原来搭配起来这么美味呢。而且平常里面的料会和汤分开做成不同料理……」



「唔嗯?马赛鱼汤,本来,就只有鱼,配料要,另外上。强调正统的店,多会那样做。只是,一般的店,贝类和虾子,都会,一起加进去,就是了……」



马赛鱼汤本来就是发祥于渔夫之间的料理,所以不需要那么拘泥吧。在这个信念下诞生的俗美亭料理,似乎也深受顾客喜爱。



「这是我吃过最棒的马赛鱼汤!真的……甚至好吃到让我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觉得不只一瞬间的莫尔特和格雷恩再度开怀大笑。于是蒂娜又红羞红脸缩起了身子……嘴里含著蟹肉不放。



那彷佛真的是下意识的行动一般,她为自己的动作感到惊讶之余望向两人,视线对上后……三人一齐发笑。



一开始蒂娜是低头晃著蟹肉笑著。而憋不住笑意的她放下嘴里的螃蟹,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那笑声,好似年幼少女一边玩得全身脏兮兮一边发出的笑声一般。



是纯粹因为开心,纯粹觉得有趣,于是自然而然发出的笑声。



是本应如此自然,却随著成长而遗忘的笑法。



格雷恩欣喜若狂地从吧台下方取出了酒瓶,并表示这是莫尔特辛苦工作的酬劳。



莫尔特顿时露出开心的神情,并伸手拿那飘著香气的法国面包薄片。明明表面硬得不得了,里面却是厚嫩Q弹……这样的面包的确可以吃。



而蒂娜虽然因为目击了中午的惨剧,伸向面包的手带著恐惧,但在触碰到面包柔软部分的瞬间便放心了。于是马上沾汤大口咬下,接著杏眼圆睁。



「哇!这太赞了!这法国面包居然这么……」



莫尔特学起她的吃法……确实美味得令人瞠目。柔软的面包芯吸饱富含海鲜鲜味的大量汤汁后,成了意想不到的美食。



原本应该只能用来喝的汤,突然成了「可以吃」的食物。



若说它不过就是块吸了汤汁的面包也是无法反驳,但吸了汤汁后的面包口感产生剧烈变化,从原本软润变得黏糊,带著小麦香的鱼汤随著咬下而溢出……这种柔软又丰醇的口感没有其他食物能出其右。



「虽然不甘心,皮恩格的面包,最棒。尤其,法国面包。」



格雷恩啵地一声拔开酒栓,在玻璃杯中倒满气泡酒。当然,是两人份。



「真厉害……明明不管马赛鱼汤还是法国面包,味道都这么强烈……但正因如此,两种味道互不相让……在口中融合的结果是皆不失其特色,不断增加料理的美味程度……」



「中午那位面包匠叫皮恩格,在往年的男祭中,和老板时为劲敌,时为战友。而他们的料理也保持著这种亦敌亦友的风格。」



格雷恩有违平时风格地露出害羞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连蒂娜也跟著害羞起来。不过莫尔特认为,要在吃饭时向蒂娜解释有世界最血腥之称的利口镇名景──男祭,实在有些不妥,况且就算真的解释了,一般人恐怕也不好理解,因此他便不再多说。



是的……在这个城镇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人事物意外的多。



莫尔特苦笑著啜饮杯中的酒。蔷薇色的酒尝起来,是恰到好处的酸味与气泡的刺激相辅相成的清新口感。虽然酒精度数高了些,但刚才喝了味道浓烈的马赛鱼汤,刚好让喉咙清爽不少,催使著莫尔特再喝上一口。



到了这个阶段,两人已无须任何交谈。大啖虾贝,吸吮蟹脚,面包沾汤埋头大啃,用气泡酒爽喉……然后继续吃喝。两人脸上轮流浮现著认真品尝料理的表情,以及因美味而露出的开心微笑。



就在此时……莫尔特突然注意到。



蒂娜十分专心地吮著蟹脚……然而那吃相却略带情色。



或许因为酒精在体内起了作用,蒂娜的皮肤从脸部到胸口都泛著微红,而她发出啾啪啾啪的声音吸著蟹脚的样子……有些煽情。



而她吃完蟹脚后舔手指的那动作……她每舔一下,便触动一次莫尔特的心弦。



不知不觉间蒂娜浑身散发著妖艳的气息,她眯起的双眼也显得格外婀娜。



「哇!叔叔,这酒很贵吧?」



说话的是库菈兹,她将不久之前为止一直穿在身上的制服换下,套上风格简单的帽T回到用餐区后立刻指著酒瓶说道。



「别在意。像今天,这种日子啊,就是要开这种酒。」



格雷恩在小号的鸡尾酒杯中倒入试饮般的量递给库菈兹,然后自己将剩约半瓶的气泡酒一饮而尽,并大大地打了一声嗝。



傻眼的库菈兹用银制托盘轻敲格雷恩的头。



不仅附近的客人,就连蒂娜也笑出了声。



虽然库菈兹脸上也挂著无奈的笑容,但端起酒杯凑近唇边后,立刻换上认真的表情。她闻了闻气泡酒的香气,接著用与其说「喝」,不如说更接近「舔」的方式,让极少量的酒在舌尖上打转,将酒的味道深烙于舌头与脑中。



因为库菈兹还不能喝得像大人一样快,所以每一口都是全神贯注地在品尝。想成为就算称不上一流,但至少本领高强的酒吧侍女的库菈兹,总是把握仅少的机会练习。尽管现在的库菈兹身手已算不错,但做得仍如教科书般中规中矩。如果能练成单靠自己的感觉便能品酒,想必一流酒吧的挖角会接踵而至吧。



到时库菈兹会怎么做呢?想必不久之后,她在大家的守望之中做出抉择的时刻就会到来。



因为库菈兹和格雷恩正要走进厨房为明天的开店做准备,莫尔特从背后叫住他们。



「老板啊,今晚的马赛鱼汤绝对和平常不一样吧。明显口感变好不少,味道也比以前浓很多。」



「莫尔特,喝了,酒,说话,变甜啦……没错,这次,我拿鲔鱼的肉末,还有富含胶质的,厚鱼皮,下去熬汤。我想,熬材已经事先滤掉,所以你们喝的时候,不会知道。」



果然不一样啊,莫尔特笑著说道并喝了口酒。原来那碗马赛鱼汤浓郁味道的秘密,是来自巨型鱼类特有的食材性质啊。因为汤里溶解了大量胶质,才使得汤呈现微微浓稠的口感,并有如此强烈的味道。



莫尔特先中暗自下了决定。从今以后,只要听到俗美亭进货新鲜鲔鱼,排除万难也要来这间店尝尝马赛鱼汤。



接著,莫尔特看见蒂娜脸上浮现满足的微笑。



「这就是普通人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呢……曾经梦想哪怕过上一次也好的这种生活……意外地实现了……这样的生活真是美好。」



被流氓缠上,又被居民们出手相救,接著向万事屋委托任务,然后又摇身一变而成侍女在酒吧工作,还被卷入面包匠和厨师的战争中,最后……再让料理的美味渗透进疲累的身躯。



这能说是普通人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吗?莫尔特感到些许疑惑。



「这个嘛,『在利口镇上』算是平凡吧……?」



「那太棒了!能体验著这种生活的我,简直就像我也成了镇上的居民一样……不知为何,我感到非常开心。」



「那你下次挑白天的时候去酒槽区走走,更可以体会那种感觉。」



「好的。」蒂娜红著脸,眯著碧绿的眼睛微笑道。而在她胸口处,原本深埋于双峰之间的那枚戒指,因为身体不停的活动而露了出来。



说实话,或许明天她连能否平安地在酒槽区活动都说不准。



虽然窗外的行人已经明显减少,但仍有士兵在巡逻这点依旧未变。



「对了,蒂娜,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这对我之后的工作也很重要。」



「什么事呢?」



「你……是何方神圣?」



蒂娜呵呵地笑著靠在莫尔特的身上。她似乎醉得不浅。



「我只是个村女。辛勤工作,工作完便和男士共进美味晚餐,并喝得醉醺醺的,这样平凡的村女……现在就请你当作是这样吧。」



7



结果两人几乎在俗美亭待上了一整天。



夜深后,莫尔特与蒂娜特意选在平常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冷冷清清的时间点离开俗美亭。



巡逻街道的士兵们似乎是轮班制,因此莫尔特做出就算等到天亮,街上的士兵也不会消失的判断……而且再等下去蒂娜就要在店里睡著了。



一踏出店门,蒂娜便踏著摇晃的脚步将手伸向莫尔特。



「莫尔特先生……请留步……」



她用细瘦的双臂抱住莫尔特的左手,并将充满弹性的胸部贴上去。



「哎哟!喂,蒂娜你……唔!」



令莫尔特感到遗憾的是,隔著皮革大衣感受不到那触感及体温。然而蒂娜抱紧手臂的同时,吐出的湿润气息柔软而温柔地拂过莫尔特的脖子,令他感到一股寒气自背脊直窜头顶。



不晓得是因为莫尔特太久没碰女人,还是因为刚才的酒意外有后劲,一把年纪的他仍不禁吞了口口水。



就这样顺水推舟,带她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吧。不对啊,她可是委托人……但是……既然她有这个意思……虽然莫尔特不喜欢强硬的做法,但既然是对方主动贴上来的话……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渴望男人的身体,那么满足她不正是万事屋的工作吗?



没错,万事屋,做万事!



「……蒂娜,真的可以吗?」



蒂娜抬头看著莫尔特,莫尔特则用指尖拨开蒂娜的浏海,露出底下水灵灵的翠绿眼眸。这让他不禁心想,是一对女性的双眼啊。然而当中却隐约有著比起生硬更像是几分紧张的神色,又是为何?



……啊,我懂啦。因为是第一次吧。所以会感到害怕和紧张。原来如此。



「放心,不用害怕……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好的……吐著湿润气息的蒂娜轻抚莫尔特的脸颊。



这下不做不行了。到了这地步还龟缩的男人说是废物也不为过──



「喂,那边的!」



接著,粗犷的怒吼声传来,而莫尔特仰天望著星空。



……我明白,我明白的。这么好康的事一定伴随著风险……



是的,这就是人生,人生总是这样子。发生好康事的时候铁定会有人来妨碍。



莫尔特向夜空叹了口气,看向声音的主人。接著出现的,是两位手持长枪的骑兵。是努斯托尔提帝国的骑兵……似乎是看莫尔特他们在街上待太久才来盘查。



蒂娜抱著莫尔特的手臂不放,并躲到他身后缩起身子。



「你是义警团的人吧。你们现在应该被协约禁止行动了才对。」



「不是,我只是个做万事屋的……啊,该不会是因为长柄刀才误会?」



莫尔特这把连刀柄都是钢制的长柄刀,是义警团的标准配备,在利口镇的街上遇到持长柄刀的人八成是义警团团员没错。然而长柄刀并不是只有义警团才能持有,它也会作为利口镇的特产被卖到其他国家──但因为它过于沉重而主要被当作观赏用的摆饰就是。



而对莫尔特来说,则是以前在义警团当学徒的时候,获得了一身战斗技巧以及长柄刀,但后来他没有成为义警团的正规团员,而改开万事屋维生。



莫尔特解释完这些后,骑兵们露出无趣的表情……接著突然间,他们看见了躲在莫尔特身后的蒂娜。



「喂,那边的小女孩。露出脸来!……脸,我说露出脸!」



「别这样啦……我女朋友是个害羞鬼。她不想在可怕的士兵面前露脸啦。」



「开什么玩笑!」一位骑兵这么说著就跳下坐骑,手搭在莫尔特的肩上要把他推开。



「喂喂,协约不是写著不能对镇上的人出手吗?虽然我不是在利口镇土生土长,但至少我是在利口镇合法登记的优良居民耶。」



说到这份上,伸手搭肩的骑兵也除了放开之外别无他法。然而,还乘在座骑上的另一位骑兵思考了一下,而莫尔特并没有看漏他在头盔下眯起了双眼。



「你说了『你是』居民?意思是你后面的小女孩不是对吧。那我们对她进行盘查也没关系不是吗?……还是说,这样你更要妨碍我们?」



虽然莫尔特脸上维持著笑容,但那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正为自己的失误懊悔不已。



在这种状况下,若是妨碍他们的盘查,究竟会不会被视为「加害于努斯托尔提帝国军」呢?……平心而论,应该会吧。



要用长柄刀攻击这两人并不困难。然而,即使这样做不会使利口镇陷入危机,镇上多少会受到一些惩罚吧。



难道要害利口镇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吗?那是个足以令莫尔特内心倍感压力的问题──正确来说,心头涌上的是可不能让利口镇受到惩处的念头。



而如此想的人,肯定不只有莫尔特,镇上所有人都是如此。



让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居民如此安分的,是彼此那颗珍惜利口镇的心。



正因为珍惜利口镇,因此无法容许这种几乎将利口镇拱手让人的现状,但也正因为珍惜它,所以大家才什么都做不了。



麦多拉议长签署的这份协约,成了巧妙利用居民们乡土情怀的枷锁。



简直是看透镇上居民的个性,为了在封住手脚之后更在心头上施加压力而作成的条文。而这份协约迟早会引爆民怨……是颗定时炸弹。



莫尔特与骑兵间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正当双方即将引爆时,似乎察觉到状况的蒂娜作势从莫尔特的身后走出……然而莫尔特举起了手制止。



骑兵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而莫尔特也跟著紧握长柄刀。



为了能即时反应攻防,双方聚精会神,静静地,缓缓地,彷佛要让对方闻到一般释放著霸气。卸下兵士的战马在这气氛中恐惧得低鸣了起来。



「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耶!」「终于有人要开第一枪了吗!」



似乎敏锐地嗅到争斗之气的居民们,纷纷从大街上出现。



明明察觉可能会上演一场互相砍杀的事件,但这些一般市民仍然光明正大地现身凑热闹。对于这奇怪的状况,两位士兵产生了些许动摇。



「怎么啦,莫尔特?要开打了?那怎么没叫上我啊?」



莫尔特背后传来少年般的声音。



虽然是十分沉著冷静的嗓音,但正因如此这种场合下更显得格外可怕。莫尔特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男子内心正燃烧著即将爆发的怒火。



从莫尔特身旁出现走近两位士兵,让对方进入自己攻击范围的男子……是年仅十八岁的义警团团长莱伊。而他身上穿的,不是作为轻武装的铠甲,而是便衣。



若说起莱伊那稚气未脱的微笑倒也是与其年龄相称,然而即使他外表看起来就只是个比莫尔特稍为年轻的天真少年……但他现在释放的霸气堪比猛兽。



而那样的莱伊手中,也握著和莫尔特一样的,比自己还高的长柄刀。



虽然莱伊外表像个小孩,但两位士兵应该已经切身体会到……他可不是等闲之辈。



莱伊向前踏出半步。不仅走下战马的士兵,连战马都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挑事?那想必骁勇善战的帝国军会顺利地替我们解决吧。」



就在莱伊高声挑衅的同时,与他登场时同样,五个男人从莫尔特身后出现,一边发著重物拖地的奇怪声响。五人全是超过一百九十公分高的壮汉,他们用那和大腿一样粗壮的手臂,轻握著长柄刀。



他们都是义警团团员。他们的装备虽然都和莱伊一样是便服加上长柄刀,但当体格如此壮硕的人带著奇怪的武器成群出现时,依然会产生不小的压迫感。



「协约可是写著不得对我们动粗啊……!」



「只要不留下证据,就等于没发生过……偶尔借用一下坏人的台词也不错。各位,你们不也这样觉得吗?」



莱伊这么一说,后面五位比他年长的男人都齐声笑著应是。



这时,拿协约内容当靠山的两位士兵变得畏畏缩缩,最后骑著马的士兵终于掉头就跑,而下了马的那位也跨上战马,二话不说落荒而逃。



正当莱伊他们受到旁观群众的掌声与欢呼包围时,莫尔特和蒂娜朝著被义警团员拖在地上的「东西」看去。



「我说啊。那个被你们拖在地上的……该不会是麦多拉议长本人吧……?」



「不然会是谁?」莱伊笑著说道,并将长柄刀扛在肩上。



「去找他的时候他还被吊在议会的天花板上呢。因为我们有话要跟他说,所以就邀他一起来散步啦。走腻了再把他关进大牢里就行啦……比起那个,莫尔特。为什么要跟帝国军的人开打不找我啊?太见外了吧。」



「是我们突然被找碴啦,莱伊。我才不是在客气呢。」



莱伊是以前莫尔特在义警团当学徒时同吃同住的室友,并且经常称莫尔特为伙伴。即使莫尔特后来离开了义警团,莱伊后来成了义警团团长,两人的情谊依然未变。



「那你在这种深夜带谁出门啊……唔!」



莱伊一看到躲在莫尔特身后的蒂娜后顿时语塞,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而顺著他的视线看去……是蒂娜的胸部。



「团长由我们带回去。你们也快给我在啰哩啰嗦的家伙们发现前离开!」



嘿咻一声,义警团团员的其中一人将莱伊扛起。



义警团的男人们,和维持看著蒂娜胸部的动作彻底化为雕像,紧张到动弹不得的莱伊,以及被拖行得有如抹布般破烂不堪的麦多拉一起离去。大家早已习惯这种状况。



「那个,莫尔特先生……刚刚那位少年,为什么僵硬成那样呢?」



「都你的胸部害的啦。那家伙从以前就对女生没有抵抗力。明明他的姊姊奥莉比就是个巨乳美女,但看到一些清凉的画面却还是会变得全身僵直。不过普通的男生看到你的胸部也是会变硬──」



意识到自己正要自然而然地开黄腔的莫尔特赶紧住嘴。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又遇上了熟悉的义警团团员才变得如此放纵。



莫尔特赶紧回头看看自己是否给了蒂娜坏印象。



但只见蒂娜保持著惊呆了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虽然我有觉得这身打扮稍微羞耻了点……但男人们,竟因为这身打扮而……?莫尔特先生也是吗?」



「当然。尤其想在这附近美味地大口咬下……」



啊,糟了。又开了黄腔……恢复清醒的莫尔特发现自己正指著蒂娜的胸口。



而蒂娜依然不可思议地看著他的手指……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身体靠了上去。



瞬间,莫尔特的食指深埋进蒂娜上衣皮绳的缝隙间,传来蒂娜湿润的肌肤触感。接著他感受到的,是人体的体温以及紧紧夹住的挤压感──



莫尔特的食指连根没入了蒂娜的双峰之间。



接著莫尔特的眼睛呆成两颗小圆点。而蒂娜缓缓抬头看著那样的莫尔特。



长长的浏海之间出现一对眯起的翠绿双瞳,双瞳下方浮现一抹恶作剧般的微笑。



「……美味地……大口咬下了……」



她的那副表情、那句台词,以及指尖的触感与温度……在在使得莫尔特畏缩地却步,将手指抽了出来。



就连抽出手指时蒂娜那啊的一声,都令莫尔特动摇。



「……可能是刚吃完饭放松了不少的缘故吧……有点累……那个,我有点想休息,请问……之后要做什么呢?」



女人在夜晚说她累了想休息,那男人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我明白了……不过我没有钱,来我的公寓吧。在那边好好休息吧。」



为了不再遇上麻烦,莫尔特赶紧拉著蒂娜的手踏上往公寓的归途。



位在酒槽区第三大街的三层楼公寓,其中一间位于走廊尾端这种良好位置的房间就是莫尔特的住处。当然这样的房间,相对的房租不低,导致莫尔特总是经济拮据,而他现在也积欠了整整两个月的房租。



窗外如聚光灯般的月光洒进房间,将床铺照得一片青白,而地那一踏进房间便倒向那片青白之中。



暴风雨肆虐的几天里,莫尔特都是在床上郁闷地度过,因此恐怕充满体味。



虽然莫尔特有些担心,但从蒂娜的表情看来,她似乎不在意。



「好久没有睡在正常的床铺上了……而且被套还刚洗好,真是舒服……」



什么?莫尔特将长柄刀靠墙放好后皱了皱眉。这么说来今天早上还皱巴巴的被套,现在变得跟上了浆烫过一般平整。



「从港口到利口镇的这段旅程之中,虽然我花上所有盘缠请马夫让我搭共乘马车,但马夫说路上很危险,因此我每天晚上都睡在马车上……」



既然是共乘马车,那费用肯定不贵。因此莫尔特询问她是否原本就只带了少许金钱在身上……然而她却说了个相当大的金额。但这也不稀奇,她被敲竹杠了。只是,或许是马夫发了横财感到心满意足,因此没有对蒂娜的身体出手,光凭这点看来,也很难断定这样的费用究竟是贵还是便宜。



「所以能像这样放松地睡觉实在很开心……啊!」



蒂娜猛地抬起上半身,脸红得即使在月光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喝酒,一不注意就会很想睡……让、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话说既然这里是莫尔特先生的房间,那么……就是说……要、要做『那件事』的意思……对不对?不好意思,这种问题还明知故问……没、没问题的。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只是,没有经验……对不起,原本以为那是未来才要做的事,几乎没有相关知识……想说希望全交给莫尔特先生引导……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的话……」



「我、我说啊,蒂娜。不用勉强也没关系……而且重点是作为委托报酬我只要那枚戒指而已,所以……」



「是、是的。我清楚。所以,就是……记得书上写在那之前,世人的习惯是先行房……难、难道不是吗?」



蒂娜的话换句话说就是答应和莫尔特做那件事的意思,但他不是很懂两句之间的关联。



「请、请问,衣服先脱掉会比较好……是吧……?」



蒂娜用紧张而拔高的语调说道,并转身背对莫尔特解开胸前的皮绳,但颤抖的手指似乎无法顺利解开绳结。



此时莫尔特也脱下皮革大衣,一边松开领带,一边靠近床铺。



莫尔特从背后抱紧蒂娜,将自己的两只手臂与她胸前的双臂交叠。



蒂娜吓了一跳,而莫尔特吻上她的耳际,并将脸颊蹭上她的头发。



交缠的手指……有些冰凉。蒂娜的手指正诉说著紧张。



彷佛要用全身包覆著体型娇小,坐在床上的蒂娜那般,莫尔特十指紧扣地握著她的双手直到它恢复温暖。



这样做,总比让她因为过于紧张,回神过来发现已经完事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上许多。



正因为她是第一次,才更不让她留下讨厌的回忆。莫尔特是这么想的。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心思传达给了蒂娜,很快的,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当她冰凉的手指恢复温度时,便低头悄声告诉莫尔特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不用勉强。而且你也很累了,今天先到此为止也没关系……做你想做的吧。」



「……做我想做的……?」



莫尔特为了好好让蒂娜感受到他的肯定,抚摸著她的头发点了点头。



「告诉我吧。你现在想做什么,又不想做什么?我的职业是万事屋。无论什么任务都能为你达成。」



「我……想做的是……」



蒂娜双手轻轻抵著胸口,触摸了那枚中间穿了绕颈炼条的戒指。



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美丽非凡,那是「七彩」仍不足以形容的艳丽。



莫尔特不禁定睛端详,以职人工法制成的戒指可随手指的大小改变尺寸,然而就算没有这道工法,这枚戒指怎么看都不像是乡下女孩的所有物。



「那戒指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是的。这是百分之百由我故乡盛产的矿石打制而成的珍贵宝物。要说它重不重要……那是当然的。不过……这已经是莫尔特先生的东西了。」



委托达成之后才是我的啦。虽然莫尔特表面上笑著……心里却犹豫了起来。



蒂娜说那戒指对她来说十分重要。而且明明缺乏前往罗第国的旅费,她却没打算卖掉那枚戒指。然而即使如此,今天早上却果断决定将这枚戒指作为莫尔特的报酬,然后刚刚的对话中,提到将这枚戒指送给他时更没有一丝犹豫。



这反倒令莫尔特不明白她的意图。在他心中多少存著一丁点怀疑,怀疑蒂娜是不是基于某些原因偷来这只戒指,因此被努斯托尔提帝国的人通缉……但若是如此,她将珍贵到不打算典当掉的戒指,断然决定送给自己的行为究竟是……?



连努斯托尔提帝国都不惜出动大军也要讨回的宝物,就算是为了求生,这样将它脱手也未免太过轻易。



……难道她在骗我?莫尔特产生了这种预感。蒂娜该不会盘算著,当她顺利逃出包围网,重获自由的时候,就违反约定隐匿踪迹吧。



这倒是十分有可能。不过,莫尔特仍然想相信她……不对,莫尔特感到自己内心那么一个念头,觉得就算被她骗了也无所谓。



「……莫尔特先生……」



蒂娜将脸靠向莫尔特,并倒进莫尔特的怀中。她似乎没打算今天就这样结束。



「……蒂娜……」



那么,莫尔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再次握紧蒂娜的手。



「……莫尔特……?」



「噢,蒂……嗯?为什么是问句?」



话说回来,莫尔特注意到声音好像不是从眼前的蒂娜的唇边,而是从背后传来的。那代表著什么?那声音……以及现在的状况……顺著这些要素得出的结论是……



莫尔特将视线从蒂娜脸上移开,紧张地回头一看。



接著他便与从半掩的门缝中探头出来的莉兹四目相接。



「哎呀,莉兹。今天天气真好啊,你不觉得吗?」



莫尔特用帅气的表情说著没有内容的台词……即使如此,直捣脸部的飞踢依旧没停下。



在蒂娜惊呼的同时,莫尔特整个人被踢飞,后脑撞上墙壁,而放出攻击的莉兹则是飘扬著连身睡裙漂亮著地。



「才想说你怎么这么晚回来……结果你就带女人回家?她是谁?你的工作呢?房租呢?你疯了吗?」



「不、不是的莉兹,不是那样……这是工作,我受她之托当保镳……」



「那你还对她出手是怎样啦!开什么玩笑!」



虽然莉兹想再对垂死的莫尔特踹上一脚,却被蒂娜怯生生地阻止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啦?而且说到底被这种野狗一般的家伙袭击就该马上尖叫不是吗?」



「啊,真、真是、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这样做……毕竟是第一次……」



「第一次……那、那你更该大声呼救不是吗?」



「不、不好意思,看来第一次都该尖叫呢。请、请问,我知道这很失礼,但你可以示范一下该怎么叫,好让我作为参考吗?」



「怎、怎么叫……不就『不要啊!』、『不行!』、『救救我!』之类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初夜的标准流程呢!」



「才不是什么标准流程啦!」



「咦,不过第一次要大喊著……咦?不、不好意思我资质驽钝不是很懂……第一次的时候我得一边喊著『不要啊』、『不行』、『救救我』一边让男人碰我……?」



「绝对不是这样吧!」



「唔……难以理解……而且如果喊了『救救我』之后真的有人来救我怎么办?」



「就要让他救啊!让他马上救你!……我的天啊!莫尔特!这个人是怎样?」



「啊,这个嘛……呃……虽然说来话长,但总之莉兹你先冷静点。这位女性呢,出于自愿……向我委托了工作……对吧?」



「啊,是的。我和莫尔特先生这样约定的,或者说是契约?……然后就顺理成章……」



「该、该不会……你让她用身体支付报酬?真不敢相信!」



莉兹发出有如猫被踩到尾巴的叫声,但因为体力差无法持续,很快便喘了起来。



她微微低头看著蒂娜坐著的床铺。



「……人家这么拚命……为什么你……」



咦?你说什么?虽然莫尔特打算问她……但看到莉兹噙著眼泪紧咬下唇,双手抓著连身睡裙的模样……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仍不禁说出了「抱歉」。



啪的一声,莉兹赏了莫尔特一记比起刚刚的飞踢威力小上许多,符合她年龄力道的耳光后,便离开了房间。



「请、请问……莫尔特先生,那孩子是……?」



「房东的女儿啦。专门负责回收我的房租……」



莫尔特边抓了抓被呼巴掌的脸边解释莉兹的事,但要清楚说明时才发现,自己和莉兹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



她既是当初挽留莫尔特在利口镇住下的其中一人,也是房东的女儿,还是他的房租回收专员。还每天早上闯进莫尔特房间,叫他起床去工作──虽然只有在欠房租的时候才来,但基本上莫尔特从未缴清过,所以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出现──而且因为她持有房间钥匙进出无碍,令莫尔特一刻也无法松懈……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大约七年……反正她总是这样,你别在意。」



莫尔特一脸尴尬地搔了搔头,蒂娜则不再感到紧张焦虑,微笑著环视整个房间。接著她呵呵地笑了。



「……这间公寓并没有雇用女佣之类的服务员……对吧?」



「对。这里地理位置良好,并设有供排水系统所以房租高,但并没有女佣。怎么了吗?」



「莫尔特先生,那个,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希望你赶快追上去……我的意思是,就是,总之……请好好向她说明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认真工作。不然她太可怜了。」



「没差啦。一个总是欠缴房租的醉汉被那样看不起是正常的。比起那个……」



莫尔特用受了飞踢和巴掌攻击的脸勉强挤出一个帅气的表情,正要吻上蒂娜的双唇时……蒂娜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中间。



「不行……先向那孩子解释。」



蒂娜从莫尔特怀中挣脱,走下床拨开浏海露出双眼。



她和当初委托莫尔特任务时一样,用不安而坚毅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莫尔特。



「莫尔特先生,我希望你能去莉兹那边向她道歉……她一定是一直等你回来等到这么晚的……大概。」



蒂娜张望房间四周,向眉头深锁的莫尔特说道。



空酒瓶被聚集到门口附近,衬衫类的衣物被折好,莫尔特的收藏品和别人送的东西等杂物被整齐摆放在架子上,地板一尘不染,最后……蒂娜抚摸著床铺的被套。



「乾净的房间、刚洗好的被套……应该都是她为了让莫尔特先生回来时能感到舒适所做的贴心服务……我是这么认为的。」



确实房间和早上比起来变得有点不同。



但令莫尔特在意的是,为何蒂娜不认为是自己在早上打扫好房间才出门的?



他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后,蒂娜便用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耳朵下方。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刚刚有点痛。」



「咦?我们还没开始做吧?」



蒂娜接著伸出手指摸向莫尔特的脸颊与下巴,随之发出了胡渣与肌肤互相摩擦的声音。



「是你的胡子。若打扫了房间却没刮胡子,我认为这样有些奇怪。」



这么说来的确。莫尔特实在无法反驳。



「莉兹一定是希望你夸奖她,或是看看你感到惊喜而道谢的样子。然而我和莫尔特先生却……」



「我想想,毕竟她总是说,万事屋的酬劳是事成后领现金的,所以工作结束之后身上肯定有钱,于是经常来房间里找我,或者是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至于那时候她有没有在打扫莫尔特的房间……说真的,他并没有印象。



只是,明明莫尔特从未认真打扫过房间和洗衣服,环境却没有脏乱到令人感到不舒服。



原本以为因为是自己的房间,所以再怎么脏都会习惯……



「所以……莫尔特先生,拜托你……去吧。」



莫尔特搔著自己凌乱的头发,并微微害羞地说:



「那句话真想在别的场合听你说啊。」



听不懂黄腔的蒂娜歪起头,而莫尔特吩咐她在房间内等著后便离开房间。



顺著房间对面的楼梯走下去,便是莉兹一家居住的大房间入口。



正当莫尔特要敲门的时候……他察觉莉兹就在门的另一侧,一清二楚。



门的对面传来她的气息。丝毫没有躲藏起来的意图……不对,感觉那是希望莫尔特找到她的意思。



「我说莉兹啊……你帮我打扫了房间吧……谢谢你啊。」



莫尔特听见对面微微响起「烦耶……」这种带著不满情绪的声音。



从气息与声音的位置判断,她似乎背抵著门抱膝而坐。



因此莫尔特也跟著在门的前面单膝跪下,将脸对著莉兹耳朵的高度说著:



「早上的时候,我从她那接下了保镳的委托,并以一枚高价的戒指作为报酬。不过要等任务完成之后才会拿到,所以现在房租还付不出来……然后,刚才的那个是……呃,该说是顺其自然吗……酒……对,她似乎不太会喝酒,所以就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就会做那种事啊?」



这次她的声音则听得很清楚。与其这样讲,或许该说是她用莫尔特听得见的音量说著才对吧。



莫尔特搔搔头,寻找合适的说法。就算轻描淡写地说「等你长大就懂了啦」,恐怕也是火上加油。她应该会怒吼著「别把我当小孩子啦!」之类的吧。



「因为喝醉了所以就……不对,这算是藉口吧。当时确实不怀好意地出了手。」



尽管如此,再也不出手这种话莫尔特说不出口,因此他换了个话题。



「莉兹啊,从以前到现在,你常常帮我打扫房间对不对?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啊……你、你发现啦……我一直以为……你没注意到。」



「当、当然有。当然有注意到啦。只是一直没有好好说谢谢……现在让我郑重地道谢吧。莉兹,谢谢你。我很高兴。更重要的是,感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说完门便立刻打开……于是额头正中门边的莫尔特便昏了过去。



「……啊,抱歉!没、没事吧……?」



眼睛红得在光线微弱下的环境都看得出来的莉兹,向著在地上打滚的莫尔特如此问道。



看来刚才的门板攻击并不是「明明就没注意到,少鬼扯!」的意思。



莫尔特撑起上半身。来到他膝前的莉兹低头说了声抱歉。



他也低下头,和莉兹额头碰额头,并和莉兹说了相同的台词。



接著两人沉默了许久……然后就像两人一起沉默时一样,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我是不是……该和那个委托你做保镳的人道歉比较好?」



「你又没对她做什么失礼的事,应该没关系吧?而且已经很晚了……」



说真心话,再让莉兹介入两人独处的时间是种妨碍,然而当莫尔特终于等到回房间去的时机……却没有如愿。



「不,我要好好道歉。而且我还得警告她其实莫尔特才是最危险的人才行。」



莉兹笑著说道。而莫尔特也露出微笑。



……尽干些多余的事!──同时他在心里抱头哀嚎。



于是两人回到莫尔特的房间后……月光洒落的床铺上,却不见蒂娜的人影。



大事不妙!莫尔特才这么想,然而仔细一看,只见蒂娜披著他脱下的皮革大衣在地板上打呼。



「在床上睡不就好了……嘿咻。」



莫尔特连同皮革大衣一把抱起蒂娜,这时,蒂娜修长浏海下的双眼微微睁开。



「……不好意思……不过床是要空给莫尔特先生睡的……」



即使打著盹,蒂娜依旧挤出了浅浅的笑容。莉兹则在一旁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叫莉兹。你是……?」



蒂娜向莉兹伸出手。虽然手心朝下像是要摸摸莉兹的头,但方向却是对著莉兹的胸口。



那动作有如让对方亲吻自己的手背一般,而莉兹也莫名其妙地跟著手心朝上轻握著。



「你好,我是恩格蒂娜。恩格蒂娜•努斯托尔提。」



努斯托尔提?──莉兹与莫尔特异口同声地反问了句,于是蒂娜睁开朦胧的双眼,轻轻的喊了声:「……啊!」



8



深夜的议会,聚集了十二位利口镇议员,以及代替「为了保护人身安全」而被关进大牢的麦多拉出席的秘书克莉米欧,所有人围著圆桌,面色凝重。



「已接获七件发生争执的报告,虽然皆不严重以至于违反协约。然而现在还只是在对方开始动真格寻人之前。想必明天这样的案子会多上一倍吧。」「不管再怎么叫居民安分等到协约终止,铁定无法防止突发性的冲突。到时……」「利口镇便足以因为违反协约的污名信用落地。」「而且就算我们主张麦多拉签订的协约内容有问题……还是无法改变违反协约的事实。」「这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对于利口镇未来的发展相当不利。」「这样下去整个镇的治理权会被别国抢去,尤其是他们还带著武力!这还不致命吗!」



克莉米欧一边打著呵欠一边让他们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同样的对话从中午重复到现在。连争执都称不上的对话。总之就是走投无路,仅仅是在烦恼该如何是好,而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妙案,更遑论商量其可行性了。



克莉米欧一边因为这种事情害自己减少睡眠时间感到不满,一边祈祷晚睡不会对皮肤产生坏影响的同时,继续记录著会议内容。



「派出去的使者呢?」「若成功突破包围,使者会燃起狼烟通知,而到现在都没有类似的讯息出现……恐怕是被抓住了。」「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向外求援的选项就消失了。不靠大国的力量就无法维持利口镇的运作,这才会让镇上失去信用。」「即使不请求外援,光是确认他们是否真的获得了白兰国的许可而驻军就够重要了吧?如果能知道对方只是在吹牛,那我们也可以采取强硬态度。也可以取消协约。」「但若是这样,白兰国在知道他们驻军的时间点就会出动军队了。等使者回来,和对方进行交涉的时候国际局势已经变成白兰国对努斯托尔提帝国,利口镇的形象会变成夹在两国间无计可施的受害者。」「难道还要维持现状吗!就算颜面尽失,只要能让利口镇解脱束缚……!」「如果他们本来就会赶走所有朝利口镇前进的人,白兰国要从那些人口中知道驻军的消息也是迟早的吧。」「赶走……所有人?啊,等等,今天几号?」「怎么这么慌张?」「那、那个舞团不是差不多要到镇上了吗?」



瞬间,吵杂的议会变得有如被泼了水一般冷却下来,所有人睁大了双眼。



另一方面,克莉米欧开了口。又打了呵欠。



「糟糕!忘得一乾二净!」「快!赶快确认行事历!之前和他们的通信上记得是写……不好了!他们后天就要抵达这里了!要是到时被努斯托尔提帝国的人赶回去……」「呜!只有那个……只有那个结局要避开啊!小努的丰满肉体可是我的精神粮食啊!」「你是笨蛋吗!比起小努,关爱从上次开始参加表演的年轻新人夏特的成长过程才是大人的乐趣不是吗!」「我的侄子今年终于满十八啦。他很期待今年终于能看表演了……现在还为了入场费打工……如果舞团不来,我的侄子……不,镇上所有年轻男子不晓得会多伤心啊……」



议员们满脸绝望地抱头。



而打著瞌睡的克莉米欧则将手肘撑在桌上托著越来越沉重的头。



就在那时,一位议员拍了桌子,赶跑了她的睡意。



「再派一次使者。这次不用趁月黑风高……我们走山路。和舞团交涉请他们再稍等几天的同时,向白兰国确认……不对,应该向距离短一些些的罗第国求援……给我明白我们已经没有在意他人眼光的余裕了!」



所有议员们屏气凝神,在那些眼神中多了几分锐利。而克莉米欧则用看著笨蛋的眼神望著他们。让她吃惊的,是刚才那番气势磅礡的言词竟是出自八十岁的老议员之口。这未免也太有精神了。



「要穿越魔兽横行的山啊。从那边出去的话,相较之下确实比较容易突破包围网呢。只是穿越的人若不是魔兽猎人或者义警团的人会是一大挑战,更惨的是马匹无法在那险峻的山道中行走。也就是说他们若是被发现突破包围网,会马上被努斯托尔提帝国的骑兵队追上。」「是个建立在被俘虏觉悟之上的赌注呢。」「向那些为女人所苦的年轻人徵召吧。尽可能召集些为了舞团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英雄豪杰,放他们到蒙布山峰去!跟他们说事成后由这边招待表演最前排的席位!」「不然乾脆不管协约直接向义警团徵召如何?虽说对方有一个大队的军力,但根据报告也才两百五十骑兵、六百步兵的程度而已不是吗。只要让总数两百的义警团一打四的话……」「我一开始也赞成这想法……但冷静想想,全由步兵组成的义警团,对上有骑兵的部队,就算这边战力再强也不可能打赢。可以派他们防守,但不可能突破重围。」



当骑兵队和步兵队开战的时候,步兵基本上不可能把整个骑兵队赶跑。除了原本骑兵在战力上就压倒性的占优势,双方的机动性也相去甚远。



撇开只有骑兵单枪匹马的情况,骑兵队可以在判断战况对己方不利的时候牺牲最少的兵力撤逃,进而避开对方的致命一击。只要不是守卫战,或是基于某些原因被迫向摆好阵势的步兵迎击,步兵和骑兵的战力优劣便不会变,不会打到双方都只剩一兵一卒的状况。



此外,义警团追根究柢只是维持镇上治安的存在,并没有实施针对组织战的训练。既然现行的训练是以一把长柄刀作为武器,极力追求单兵的战力,别说骑马时的战斗技巧了,要用上以集中队形摆出方阵,或是大量使用盾牌等防具之类的抗骑兵战术,都不得不从头开始训练才行。



「这倒也是。」听了以上的说明,议员们纷纷被说服,放弃向义警团徵召的提案,接著就开始讨论如何让派出的使者顺利翻越蒙布山峰。



……确实议员们说的没错。只是,如果这些内容能在今天早上,由麦多拉召开紧急会议召集议员进行讨论的话……大家都能如此冷静地判断状况吧。



直来直往、行事莽撞、脑袋只有梦想与暴力、觉得不爽就用一记飞踢解决一切……克莉米欧可无法接受这些利口镇出身的议员。



不管麦多拉是出于什么理由擅自签约,总之他赚到了这些议员恢复冷静所费的时间……



议员们开始互相讨论,而在一旁的克莉米欧则悄然起身。她看见麦多拉的眼镜还留在讲台角落,镜片碎了一地,边框也严重变形。



「……给他买副备用的眼镜吧。」



在那副眼镜的镜脚处刻著眼镜匠的名字。向店里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的近视度数吧。



这点小事就帮他一下好了。毕竟是他的秘书。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跟垃圾一样的时间何时才会结束啊……」



现在他们的讨论进入彷佛会溅血般的白热化状态。



但争论内容为──你是贫乳派还是巨乳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