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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3)(2 / 2)


  夜幕在每一天如时降临, 家家灯火熄灭,唯有庄丽的宫城仍亮着光,像一座被萤火包围的苍老大山。

  西厂和神医像两个鬼故事。

  不仅能止小儿夜啼, 多数早已成年的平民百姓也都早早关门, 仿佛这样就能避免被找上来。

  他们都心知这与白天还是黑夜无关, 只是人要生存, 大多就还是得在白天出门, 而到了一天的劳作结束,躲在自己的空间里, 总会比白天在外更有安全感一些。

  两个鬼故事的威慑力不相上下。

  神医出现得晚, 但不知道哪天就会轮到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未知, 便足够叫人惧怕,尤其有时对方说要观察在某一条件下不同变量的影响, 就会一连抓上好几个, 人人自危。

  而西厂, 则从单纯的手段残忍、可能会被认为与案件有关联就被误抓,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圣上的所作所为令人怨愤, 生活被迫变得糟糕总会忍不住抱怨,只要被认为是妄议、诋毁上面或者晏公子的, 都会抓起来。

  这相当于是文字狱,再加上西厂的人行踪莫测, 仿佛无处不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就会被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抓走, 逼得人不得不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这便是对梨督主恐惧高升的来源。

  至于建祈神楼的人,有犯人,更有累死者。

  年轻的帝王明明很有手段, 无论是天灾还是叛乱都解决了,这个国家却开始在走下坡路。

  大臣们在上滁宫外跪了一地,求晏公子能劝一劝陛下,也是变相地给在上滁宫里的天子施压。

  从大门口发出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到的声音,他们以为是圣上在扔东西发泄不满,下一刻,却发现自己错了。

  那似乎是一个信号,一队乐人被带着穿过他们,没有进殿,就停在门外,也即是大臣们的旁边。

  然后开始演奏。

  大臣喊一声晏公子,琴师拨起了弦,大臣喊一声陛下,笛手吹起了笛,大臣再开口,还未说出什么,合奏的乐声已经响起,接着对方张嘴的下一秒,将话语完全替换。

  高昂悠扬的乐曲彻底将群臣谏言吞没。

  有人愤而起身,准备直接闯进殿内,却被殿门口的人拦住。

  那衣着打扮,正是西厂的人,没有开口说一句阻挠的话,看着人的目光和拦在眼前的武器却仿佛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就能将人抽筋扒骨。

  被抵着后退的官员堪堪站定,看了眼一旁的乐人,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上滁宫,最终拂袖而去。

  停在群臣一侧的乐人们岿然不动,曲声依旧悦耳动听。

  一墙之隔的屋内,少年模样的帝王虚靠在青年身上,半张脸都埋在对方胸前,看不清神色。

  他双手抱着怀中人的腰,好似撒娇的孩童,也好像他们之间并未有先前撕破脸的对峙。

  被这样亲近的当事人,倒并未有任何不悦或者反抗,如同被依偎一般的姿势,能让人错觉他们是在相依为命。

  但尹却明上翘了嘴角,轻声道:这里一定从不作数。

  他从能听见心跳的胸前抬起头,视线落在那张神色平静的精致面庞上,如一个行动不便的垂暮老人般,磕磕绊绊地往上。

  倒映出青年面容的眼瞳像陷在了什么深渊沼泽里,又清醒极了。

  这里一定也从不作数。

  他说,唇角仍弯着,亮着光的眸子仿佛在讨要什么奖赏,我说得对吧?

  既然长初心脏不好,受到刺激就会病发,那么理所当然平常会更注意平稳自己的情绪,心跳与表情可能都是被控制出来的,所以对待那一出出表演、一样样礼物,不一定真的就全无动于衷。

  也就是说

  长初若是对我有过好感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虽然是用着可能这样的字眼,可那年轻的眉眼却已经染上了几分喜色,仿佛已经笃定这是事实一样。

  或者说,他只接受这是事实。

  晏长初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他只是静静的,如黄昏般安宁。

  奏乐声停了,殿外的臣子也都离开了,上滁宫里一片静谧。

  真好啊。尹却明说,语调像是在感叹。

  你还是在我身边。

  在大环朝最后的时节里,史官落下了笔:君王无道,奸宦专权,民不聊生,终亡国。

  然而在这一页上,其中却仍留有一大片空白,正是应当对那位晏公子的记述。

  他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晏公子。

  辉煌巍峨的宫城变得仓惶混乱,和以前被镇压的叛乱不同,这一次的起义军势如破竹。

  国家都没了,那小皇帝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吗?

  没见到尹却明,起义军首领身边的人这样不屑猜测,以对方终日在上滁宫厮混的传闻,不免会在这种情况下贬低认为那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

  毕竟这国亡的主要原因不就是为了那个什么爱妃、开始各种不仁道的举措、从而引发了一连串事件吗?

  被认为是沉溺在温柔乡里的小皇帝,此刻则是在被仍然留有的少许忠诚或不忍的人所催促。

  陛下,军队已经打进来了,快点跟我们走吧!

  那称得上是苦口婆心和时间紧迫,然而尹却明还是坚持道:不,长初他

  晏公子真的已经不知所踪了。臣子打断对方,再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

  他们找到陛下的时候就没有晏公子的身影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尹却明这样的一再坚持下还不带上晏长初。

  何况实话说,哪怕许多人都认为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晏公子,但你要是问这宫里有没有人反感埋怨对方,却是没有的。

  再加上陛下和晏公子的形影不离,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准备带着两个人一起逃亡的。

  只是从晏公子失踪的现场看,那恐怕是已经被人强行带走了,以对方的模样,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好像不出人意料,可是以陛下对晏公子的重视,说这个实在很不利。

  陛下不可能看不出那么显而易见的信息,只是再说出来,却意义完全不同,要是认为是那些叛军做的,搞不好对方就直冲敌军而去了。

  如今情况危急,根本没有找人的时间,在这么混乱的时候,就算要找人也根本无从下手,而哪怕真的真的想找人,要是现在没命活下来,也没有找人的机会了。

  所以几人看了看好像听不进劝阻的天子,不得不动手打晕了将人带走。

  神秘失踪的晏公子,当然不是起义军带走的。

  没有见过晏长初的史官,最终还是无法忍耐那一片空白,也不愿意仅靠传闻去填补,因此在起义军兵临城下时,就准备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晏公子。

  如果在亡国中如此重要的存在都没有见过一面的话,那这本史书也失去了大半意义。

  在平时被看守得严严实实的上滁宫,此刻想必是最薄弱的时候,也是他能见到对方的重大机会。

  由此,他就见到了晏公子失踪事件的些许真相。

  他没有见过晏长初,本该担心要如何在现今的境况下才能认出对方,毕竟倘若要逃亡,那就会有很大可能乔装打扮,平时还能看衣服认人,如果伪装过了,再要认人恐怕就会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