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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2 / 2)


  酒杯被摔在地上,碎成几瓣。静谧的竹林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赵海平心中寒凉。

  “陛下,没有人让你付出什么。这么多年,四郎是如何对你的,你难道不是心里有数么?”赵海平的声音难掩颓然。

  “他是怎么对我的?是,他不虚伪,一向直来直往。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皇帝,我为了保存他的这份直,我为了成全他的傲气,我需要做多少让步?我对四郎的感情从没有变过,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和你,仍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知道吗?海平,我无数次想,我遇见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皇帝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下来,他伸手又拿了一个完好的酒杯续上一杯酒,道:“他活得太恣意了,有时我也很羡慕他,若我不是一个皇帝,或许我也能活成他那个样子。可是那对我来说太痛苦了,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像他一样。人人都羡慕他啊,五山十四洲第一剑修,他能活得那么自我,可我却不能。”

  闻言,赵海平久久没有说话。他只知道皇帝野心甚大,可却从不知他心中也有这么多忧愁哀伤、求而不得。

  良久,皇帝直视着赵海平的眼睛,问:“我只求他为我牺牲一点点,哪怕是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做一些退让,可是他却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我。自此不入神京……你不知道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他是这样,你也自此不再与我相见。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赵海平再度语塞,他本就不善言辞,这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想若有朝一日他再度与皇帝对峙,该如何说话。可临了,他却又嘴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神京局势比如今还要动荡。那时候没有人要求别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也没有谁指责谁太过无情。

  皇帝即便身陷困局,还能记着要从宫宴上替周自横捎带一壶美酒。

  周自横捧着酒背着剑,在他的太子府门口为他守了一整夜。

  那一夜,尸体堆满了墙根,太子终于变成了皇帝。

  赵海平看着如今的帝王,微微垂眸,终是把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吞入腹中,道:“或许,是因为四郎从没有把你当皇帝看待吧。”

  皇帝一口饮尽杯中酒,没有说话。

  然而恰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波动从远处传来,直达皇帝心间。他霍然转头看向玉林台的方向,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感觉到一股心悸?

  赵海平却完全没有感应,他奇怪地看着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却也一蹙——是孟七七吗?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此时此刻,玉林台。

  孟七七神识归位,忽然睁眼站起来,倒是吓了陈伯衍一跳。随后他更是不管不顾地沿着剑痕来回地走,口中念念有词,连陈伯衍叫他不答应。

  糟糕的是,外面的人似乎准备强行闯进来了,公主殿下业已抵达。

  陈伯衍微微蹙眉,外面的人太多了,他能挡得住一些,但并不能阻挡全部。而且他们占据着玉林台不让人进,本就不站理。

  思及此,陈伯衍干脆收回本命剑,让人进来。颐和公主已经来了,有这第三方在,仍可拖延一段时间。

  “小师叔?”陈伯衍再度唤道。

  小师叔仍不应答,他仿佛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忽然,他停了下来,望着剑痕的某处,眸光微亮。

  他找到破解之法了!

  什么是帝王?

  这个问题其实很主观。周自横为什么那么强大,因为在他自己构筑的小世界里,从无高低贵贱之分。

  我心中本无帝王,世间一切皆可为王,一切皆可被打败。

  我受烈日灼烧,烈日是王,那我便以伞度之。

  我观世间疾苦,苦难是王,那我便仗剑荡不平。

  如今哀思愁绪压倒剑意,那么何以解忧?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孟七七从须弥戒中取出周自横的酒,拍开泥封将酒尽数倾倒在秀剑上。霎时间,酒香四溢,秀剑出鞘,豪气四纵。

  玉林台外的人闻到酒香,愈发加快了步伐追寻而来。然后,还不等他们走到那高阁的百步之内,就见孟七七站在那白玉台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高举秀剑,对准了那道长而深的剑痕,用力劈下!

  “周自横!”李乐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惊呼。

  这何其相似!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匆匆回府的下属在鬼罗罗耳畔密语几句,鬼罗罗神色骤变。却不是变得凝重,而是多了几丝玩味。

  他言笑晏晏地看向沈青崖,道:“听说小疯狗的真实修为被曝光了,此刻正被人堵在玉林台。”

  闻言,沈青崖神色微变,目光下意识地往鬼罗罗的眸光深处探寻,判别真假。

  令人失望的是,鬼罗罗说的似乎是真的。孟七七的秘密真的被捅破了,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事情。沈青崖恨不得此时就冲过去,可看着鬼罗罗戏谑的神色,他又按捺下来,稳稳地坐着。

  见状,鬼罗罗问:“沈兄不担心么?你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沈青崖摇摇头,答道:“我不去,自有芳君陪着。”

  又是陈芳君。

  鬼罗罗眯起眼来,道:“你真不怕出事?”

  “怕。但是他是孟七七,我相信他。”沈青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道:“所以我只要完成我该做的事情,鬼先生,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林姑娘之死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了吗?”

  “我告诉你又能如何?”鬼罗罗真是被他缠怕了,这半日枯坐,实在无趣,于是拂袖欲走。

  可沈青崖却又站起来,牢牢地挡在鬼罗罗身前,仍是那副温和模样,问:“鬼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你以为你能拦住我?”鬼罗罗挑眉。

  “若拼个生死,我不是鬼先生的对手,但若拦你一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沈青崖道。

  “那好,我告诉你,人不是我杀的,但我给她提供了自杀的时机,这可以了吗?”鬼罗罗不胜其烦,道:“让开。”